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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團圓樂難得半日閑牢獄苦一日如三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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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與北靜王妃姐兒倆個是典型的見面就掐,不見面就想得慌的那一類人,她們兩個人掐架,皇上水沏水溶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壓根兒就不當回事,當當是看個熱鬧消消食,連勸解都懶得勸解,可是黛玉卻不知道,她心裏很是不安,忙退後一步柔聲道:“黛玉何德何能,不敢當皇後娘娘和王妃娘娘如此厚愛。”

皇後和北靜王妃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她們倆人一人拉著黛玉的一只手笑道:“玉兒別怕,我們兩個是鬧慣了的,你看沏兒溶兒壓根兒就不當回事呢,日後你就習慣了。”黛玉有點兒不知所措,不由自主的看向水沏,水沏溫柔笑道:“母後和姨媽說的都是真的,今兒她們兩個鬧得還算輕的,若是有一日你瞧著她們打起來,只遠遠躲著別讓她們傷著就行了。”黛玉不由一楞,驚愕的看著眾人,似這般的家庭關系她還從來沒有接觸過。

皇後和北靜王妃同時啐了水沏一口道:“好玉兒你別聽這臭小子胡說,我們也就是閑時鬥鬥嘴,哪裏就能打起來的。玉兒呀,你別怕也別拘著自己,姨媽心裏愛你愛的緊才不把你當外人的。”

黛玉這會兒明白過來,微紅著臉輕輕嗯了一聲,心裏倒是極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氛圍。黛玉粉面飛霞,在那一身米白流霞軟緞繡翠竹的宮裝映襯下,顯得越發的動人和卓爾不凡,水沏不由看呆了去,情不自禁的輕聲道:“玉兒,你真美!”

黛玉大羞,藏到皇後懷中嬌嗔道:“姨媽,沏哥哥欺負玉兒!”

皇後一面笑著一面叱道:“沏兒溶兒還不出去,你們兩個大小夥子杵在這裏算什麽!”

水溶沒好氣的瞪了水沏一眼,全都是被他連累的,連坐都沒坐一下便被皇後趕了出來。皇上在一旁只是看著眾人笑,絲毫沒有為兒子說句公道話的覺悟。水沏投來求助的一瞥,皇上使了眼色,水沏便歡喜的拉著水溶出去安排車馬了。

皇上的偷得浮生半日閑計劃中原沒有北靜王妃和水溶,可是看眼前的情形,北靜王妃明顯是沒有告辭的意思,皇上便揮退了下人,淡笑著說道:“王嫂,我們打算到玉兒家去,你可願一起去?”

北靜王妃不解道:“去玉兒家做什麽?”

皇後笑道我們都極想念當年一家人親親熱熱和和美美一起用餐的時光,早就說好了,今兒去林家借地方,我下廚做些他們爺們兒愛吃的小菜,全家人好好吃頓飯。”

北靜王妃笑道:“這個主意好呀,我也覺得每日在府裏吃著廚子做的菜,便是他們做得再好,我吃著著不香的。那咱們快走吧!”北靜王妃說著忽然頓了一下,瞪著眼睛道:“你們一家子,不會連我都不算吧?”

皇上忙笑道:“王嫂你這說的哪裏話呢,你是王嫂,又是心兒的姐姐,若是連你都不算,誰還算呢。”

黛玉在一旁聽呆住了,這帝後二人怎麽越活越小了,連這種事情也不事先通知一聲,林家還一點兒準備都沒有,這可算怎麽一檔子事呢?“皇上伯伯,姨媽,容黛玉回家先行準備接駕。”黛玉走出來跪下說道。

“你這孩子又跪什麽,不是早就免了你的跪拜之禮麽,快起來,仔細膝蓋跪疼了。”皇後一把將黛玉拉起來,心疼的說道,如今黛玉在她心裏才是頭一位的,這會兒若是水沏跪下,皇後絕對不帶心疼的。

皇上笑道:“玉兒不用回去了,我們其實就想過過普通人的日子,那怕只有半天也是好的。”黛玉聽了這話心中暗自嘆息,原來皇上想過的,也不過就是普通人的日子,這最簡單的心願對於帝王之家卻是一種奢望,那位高高在上的位子坐起來又有什麽意思呢。

北靜王妃深有同感,亦拉著黛玉的手笑道:“好孩子,當年你爹娘還在京城的時候,我們也是常在一起吃酒說笑的。”黛玉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皇後將黛玉摟到懷中柔聲道:“玉兒,他們不在了還有我們,我們都當你是自己家的孩子,快別難過了。”

黛玉擡起頭,淺淺笑道:“黛玉明白。”

皇上笑道:“心兒,還不同王嫂去換衣服,耽誤了時間可不好。”

皇後和北靜王妃拉著黛玉到內殿換衣裳,小路子也拿了皇上的便服伺候著皇上換了,大家換好衣裳後便從坤寧宮後門悄悄離開,坐上水沏安排好的馬車,從得勝門出宮,直往林家而去。

水清一早就換了便裝坐在馬車裏等著,他看到黛玉便開心的撲上前叫道:“玉兒姐姐!”黛玉看到水清也歡喜的笑道:“清兒,你早就準備好啦。”水清撲到黛玉身邊,挨著黛玉坐下,開心問道:“玉兒姐姐,你怎麽沒把小金狼帶來?”

黛玉柔聲笑著解釋,還自然而然為水清整理一下皺起的衣衫,看得水沏水溶兩個心裏眼裏都堵得厲害,水沏板著臉道:“清兒,你也不小了,怎麽還能這樣纏著玉兒姐姐,快過來坐好。”

黛玉哪裏知道水沏酸酸的小心思,只笑道:“沏哥哥,清兒很好的,就讓他坐在這裏吧。”皇上皇後北靜王妃將那暗流湧動看在眼中,三個大人只是心中偷笑,水沏一向不近女色,這樣的情形於他們來說還真是頭一回,新鮮的緊。水溶原也想說什麽,可是看到水沏先碰了壁,他聰明的轉了話題,只笑道:“玉兒,聽說你的小金狼連五步王蛇都不怕,真是厲害,回頭一定要抱來給我們看看。”

黛玉聽了淺笑道:“好。”

水沏心裏很是忿忿,以傳音入秘之術對水溶說道:“小人,見風使舵!”

水溶臉上笑得越發燦爛,同樣以傳音入秘之術回道:“見風不轉舵,難道還要讓船翻了不成?”

就在水沏水溶兄弟來回來去的傳音入秘之中,林府到了。依著慣例黛玉總是在車馬進了林府大門後才下車的,因此林府門子只將中門大開,將車子迎進來後便退下了,慧雲帶著婆子丫環們親自來接黛玉,只見黛玉的纖纖玉手只將簾子挑起一角,竟自己下來了,慧雲忙上前扶著黛玉,黛玉笑著在慧雲耳邊說了幾句,慧雲先是一楞,然後便回頭道:“速去請二爺來,其他人都退下。”

林義飛快趕了過來,見皇上皇後北靜王妃太子水沏六皇子水清北靜王世子水溶從車上魚貫而出,林義驚呆了,慧雲忙拉了一下林義,夫妻二人跪下,輕聲道:“草民(民婦)恭迎聖駕,恭迎皇後娘娘,恭迎王妃娘娘……”

“都起來吧,今兒朕想借你林家還個願,只當我們是普通人,林義,林夫人不用行此大禮。”帝後二人笑著將林義夫妻扶了起來,爽快的說道。

林義不解問道:“草民愚鈍,請皇上明示。”

北靜王妃笑道:“小林義如今也老成持重了,他們就是在宮裏呆得煩了,想借你們家的廚房用一用,我們親手做一頓家常飯菜,過過尋常百姓人家的日子。”

林義這才明白過來,當年林海還沒有外放的時候,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那時為了安全起見,都是林義裏裏外外的伺候著的。林義躬身笑道:“原來是此事,請大家到玉兒院子裏先歇息著,草民這就去準備。”

皇後拉著黛玉的手笑道:“前兒聽清兒說你的院子極清雅精致,姨媽正想看看呢。”

黛玉挽著皇後輕道:“玉兒給姨媽引路。”

慧雲先一步將路上的仆人遣退,眾人一路游賞林家的宅院,很快便到了黛玉的院子。黛玉一路走一路介紹著,聽得帝後和北靜王妃不住的點頭,越靠近黛玉的院子,便越覺得暖和,皇後奇道:“外面都天寒地凍的,怎麽玉兒你這裏竟如此暖和?”

黛玉引著大家走進自己的院子,輕聲說道:“叔叔生怕玉兒冷著,便命人在整個院子下面籠了地龍。”

皇後點頭讚道:“林義果然不愧這個‘義’字,他這般體貼周到,如海敏兒在天上也能放心了。”

北靜王妃見黛玉眼中有隱有淚光,便笑著打岔道:“可說是呢,當年看著小林義再是淘氣不過的,不想如今竟也能老成持重,還如此細心周到。玉兒你是不知道,小林義當年可是淘的沒邊兒!”

黛玉明白北靜王妃的關切之意,悄悄拭去眼中的淚,應和道:“以前的事情玉兒不知道,可現在叔叔身上擔著整個林家的重擔,真是辛苦叔叔了。”

皇帝看到院中的小亭,便停下腳步笑道:“沏兒溶兒清兒,你們三個都是男兒家,怎麽能到姑娘的閨房去,還不隨我到亭子裏看看風景,林義這幾年的確是出息了,看將這院子布置的精巧玲瓏,頗有幾分江南靈韻。”

水沏聞言只得停下腳步,和水溶水清轉頭跟著皇上向亭子走去。皇後拉著黛玉道:“玉兒,回頭你只管在房裏歇著,姨媽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讓你也嘗嘗姨媽的手藝。”

黛玉挽著皇後輕道:“這怎麽可以,玉兒給姨媽打下手,幫幫忙總還是能做到的。”北靜王妃喜道:“也好,咱們娘兒三個邊說著話邊做飯,就和尋常百姓人家一樣。”

正說著,慧雲帶著蘭心竹影雪雁春纖青梅松雲端著好些食材走了進來,將東西送到黛玉院子的西北角小房子裏,慧雲上前福身笑道:“娘娘,就用玉兒院裏的小廚房吧,這件小廚房原是專為玉兒做補身藥膳的地方,還算幹凈。”

皇後點頭笑道:“好,就在那裏,林夫人費心了。”

慧雲忙笑道:“娘娘快別這麽說,若您不嫌棄,還是和以前一樣叫奴婢慧雲吧。”

黛玉上前挽著慧雲站起來,輕嗔道:“嬸嬸,您怎麽還這樣自稱,娘還在時就已經蠲了您的奴籍。”

皇後笑道好,我還叫你慧雲,不過你不要自稱奴婢了,否則這飯我們可吃不安生的。”慧雲笑著站於一旁,皇後和北靜王妃兩個挽起衣袖便要大展身手。黛玉拿過蘭心手中的圍裙為皇後和北靜王妃系好,自己也將圍裙紮在腰間,輕笑道:“玉兒可要跟著兩位姨媽學本事了。”

看著皇後北靜王妃和黛玉系著圍裙走出來,皇上恍忽覺得時光飛快的倒回十多年,好似回到當初三家人在林家聚會的情形。水沏看到黛玉系著圍裙也那麽好看,不由看癡了去,水溶的眼睛也鎖在黛玉的身上,水清卻呼快的叫了一聲:“父皇,清兒去陪母後姨媽和玉兒姐姐。”說著便一溜煙跑了過去。

見水清跑到黛玉身邊,黛玉自然而然的牽起水清的小手,還不時俯低身子同水清說話,水沏水溶看的眼紅不已,兩人同時叫道:“兒(侄)臣也去幫忙。”

皇上只得自嘲的搖搖頭,他這個做爹的遠沒有人家姑娘有吸引力。皇上正自嘲的笑著,松雲奉了黛玉之命,送來清茶一盞古書一卷,皇上額首微笑,心裏對黛玉更加滿意了。

廚房裏熱鬧的緊,因大家都擠了進來,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皇後便將水沏水溶哄出門,水沏水溶無奈,只得站在門外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廚房中的人說話兒。

少時,水沏見黛玉吃力端著一只白瓷面盆走出來,水沏忙迎上前將盆子接過來,含笑問道:“玉兒,這是要做什麽?”

黛玉歪著頭俏皮的笑道:“做長壽面呀,沏哥哥,水我已經放好了,你將這面揉起來,回頭好做長壽面。”

水沏忙笑著應下來,水溶聽了卻酸溜溜的說道:“堂兄,你會揉面麽?”

黛玉原沒想到這個問題,聽了水溶的話便疑惑的看向水沏,水沏忙忙忙打起包票道:“玉兒你放心,沏哥哥保證揉好。”

黛玉一時也沒多想,便笑道:“那好,裏面沒有地方了,沏哥哥你去那邊的石桌上揉吧,揉好了要蓋上濕布醒一醒哦。”黛玉還要再說幾句,卻聽北靜王妃喊道:“玉兒,快過來!”黛玉便向水沏笑笑,轉身回廚房去了。

水沏端著面盆,瞪了水溶一眼低聲道:“你小子又扯我的後腿,快過來說說面是怎麽揉的?”

水溶白了水沏一眼道:“你不會我就會麽?長壽面倒是吃過不少,可是這面條是怎麽做出來的我還真不知道。”

水沏正轉著眼珠子想辦法,忽然看到皇上正愜意的喝著茶讀著書,自在的緊,便低聲道:“走,去問父皇。”

皇上剛剛端起茶杯想喝,卻見眼前忽然暗了下來,皇上擡頭一看,見水沏端著個大白瓷面盆,和水溶兩個苦著臉擋住了光線。皇上疑惑的問道:“你們兩個不是去幫忙麽,怎麽卻杵在這裏?”

水沏直接問道:“父皇,您會揉面麽?我們想給母後做長壽面,可是……”

這個問題把皇上也給問著了,他想了好一陣子才說道:“我記得好象是要把面粉揉成面團,然後再撖成薄薄的面片,然後再切成細細的面條,嗯,就是這樣的。”

水沏急道:“可是面要怎麽揉呢?”

皇上探頭看看面盆,黛玉已經將面粉粗粗揉成團,皇上便道就是用手把面揉軟和吧。”水沏將面盆放在桌上,試著揉了幾下,就急著叫道:“哎呀不好,怎麽一揉全都散開了!”水溶伸頭看看便道:“太幹了,要加水。”

水沏聽水溶說的果斷,便抄起旁邊的茶壺將茶水倒了進去,然後再揉,發現還不行,還有好多面屑往下掉,水溶便又叫道:“還得加水!”

水沏水溶兩個吵的皇上無法再看書,他索性站起來看兩個小子揉面,只聽水沏水溶不時叫喊,那大半壺茶水全都倒進面盆裏,原本好好的面團變成了一團漿糊,水沏擡起頭來苦惱的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全成漿糊了!”

皇上敲了水沏水溶各一記,笑罵道:“太稀了,還不快去加些面粉進去。”

水沏水溶抱著面盆回到廚房,剛好碰到黛玉出來送濕布,她一看水沏的樣子,不由掩嘴笑了起來,原來水沏只顧著加水揉面,不知何時弄了自己一臉面糊糊。

看著那盆漿糊,黛玉搖頭笑道:“罷了,還是讓蘭心重新揉面吧,沏哥哥,你快去洗洗臉,看弄得那一臉的面糊糊。”

水沏紅著臉點點頭,不好意思的去洗臉去了。

皇後北靜王妃和黛玉通力合作,用了一個時辰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天色剛擦黑,慧雲便帶著人在黛玉的院中和花廳上點起了喜慶的紅燭,跳躍的火焰映紅了每一個人的面頰,皇上早早的在主位坐下,他深深聞了聞,笑道:“心兒,你的手藝比以前還好。”

皇後笑道:“這可不全是妾身的手藝,想不到玉兒竟是個女易牙,用了她說的法子,這菜的味道竟然好上許多。”

皇上看著黛玉笑道:“原來玉兒還有這本事呀。”

黛玉紅著臉輕道:“以前讀過食經,玉兒也不過是照著書上說的提了幾句,還是姨媽們手藝精巧,才會有這麽好的味道。”

皇上笑道:“她們兩人手巧,玉兒的心思巧,三巧相會,我們才能這等口福,大家快吃吧,別讓菜涼了。”水沏看著水溶水清黛玉,三人會意,一同起身舉酒,水沏笑道:“我們四個晚輩敬母後,祝母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皇後笑著舉杯飲下兒輩的祝福,看看坐在左邊的丈夫,再看看坐在右邊的姐姐,又看看對面的四個出類拔萃的孩子,皇後開心的笑道:“人生如此夫覆何求!”

皇上笑著攬過皇後在她耳畔輕聲道:“怎麽無求,還得求個如意的兒媳婦呢。”

皇後只看著黛玉笑道:“跑不了的,咱們只耐心等著好了。”

帝後二人是私語,別人也沒聽清楚,北靜王妃笑著看帝後二人,心裏卻越發思念自己的丈夫,北靜王守邊,這一走便是兩年多,她可是數著日子的過每一天。想到丈夫還有二十天就能到家,北靜王妃的面上籠起一層思念的微笑。

林家歡聲笑語,可是獄神廟裏的賈府女眷卻笑不起來,獄神廟的條件雖然比宗正寺大牢好一些,可到底也是牢獄,賈府女眷都是養尊處優的主子奶奶小姐,幾曾吃過這種苦,寒風從破敗的窗子吹進來,吹得大家直打寒顫。賈母擰著眉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大家也不敢去招惹她,只兩三個人靠在一起擠著取暖。迎春見刑夫人凍得雙唇青紫,便挨著刑夫人坐下,將刑夫人凍裂了的手捂在手中,輕輕呵著氣,低聲問道:“太太,這樣可能暖和些?”

刑夫人輕輕嘆了口氣,自入獄以來,只有迎春處處照應自己,她抽出手將迎春摟在懷中,低聲道:“二丫頭,我這老身子老骨不打緊,你還年輕,萬萬不能受涼的。”

迎春強笑道:“迎春不冷。”

刑夫人摸著迎春青白的面頰輕道:“傻孩子,怎麽能不冷呢,以前是我不好,從來也沒照顧過你,如今我想照顧你了,卻又不能夠了,二丫頭,你別怪我。”

迎春抱緊刑夫人道:“太太別這麽說,您是迎春的娘。”

刑夫人摟著迎春,母女二人哭成一團。賈母聽得煩了,喝斥道:“哭什麽哭!”

刑夫人和迎春忙閉上嘴,只偎在一起,便比原來親密許多。探春跟在賈母身邊,捧著一只破碗討好的說道:“老太太,您喝點水吧。”

賈母看了探春一眼,將水端過來喝下去,沈聲道:“三丫頭,你說為什麽將咱們移到這獄神廟來?”

探春想了想,輕聲說道:“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壽誕,獄神廟的條件雖然差,可比宗正寺大牢要好多了。想來是皇上開恩,又要為皇後娘娘祈福,才將我們移到這裏。”

賈母冷哼一聲道:“真要祈福何不放了我們。”

王夫人也被移了出來,她冷冷道:“有那個狐媚子打壩,還想著出去,簡直是白日做夢。”賈母自被關起來,心裏也極怨黛玉,可是怨歸怨,聽了王夫人的話,賈母仍厲喝道:“賤婦,若非你做下種種悖逆之事連累了這一大家人,你還有臉怨別人,你若不欺淩玉兒,又豈會有今日之禍。”

王夫人冷笑道:“老太太便是心疼外孫女兒的緊,可是自您被關進大牢,也沒見您那個心肝寶貝嫡親的外孫女兒來看您一眼。在您身邊伺候的還不是我的女兒。”

賈母被王夫人噎的無言以對,只氣的大罵王夫人不孝不守婦道。賈母正罵著,牢子便從外面走進來,她走到牢門處高聲叫道:“賈李氏,有人探監,你出來吧。”

李紈一直緊緊摟著賈蘭縮在墻角裏,聽了這話她牽著賈蘭的手怯怯的走到牢門口,那牢子倒也不兇,只沈聲說道:“哥兒小,你就帶著他一起去見見來人吧。”

李紈忙謝過牢子,領著賈蘭出了牢門,跟著牢子去了其他的房間。李紈領著賈蘭站在門口,看到一個蒼老的背影,李紈的眼淚頓時湧了出來,她哭著跪下道:“父親!”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國子監祭酒李大人。他緩緩轉過身來,看到女兒身著罪衣罪裙,四歲多小外孫一身破舊衣衫,正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襟,李大人不由落下點點老淚,上前將女兒拉了起來哭道:“孩子,你受苦了。”

李紈哭道:“爹爹,女兒原以為此生再不能見到爹爹,天可憐見讓女兒今日裏得見爹爹……爹爹,您和娘親還好麽?”

李大人擦淚道:“孩子,爹爹對不住你,到此時才來看你。你且再忍耐幾日,爹爹一定想辦法救你。”

李紈拉著賈蘭哭道:“蘭兒,快給外祖父磕頭。”

賈蘭跪下,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李大人將賈蘭抱起來,摸著賈蘭的小臉道:“可憐的孩子,你能有什麽過錯,竟然受此連累。”

賈蘭摟著李大人的脖子哭道:“外祖父,母親好苦呀!”

李紈流著淚求道:“爹爹,女兒早就是該死之人,可是蘭兒他還小,女兒不忍心呀,您若是有法子將蘭心救出去,女兒便了了心願,憑有什麽責罰,女兒都願意承受。”

李大人忙出去看看左右,又將門緊緊關上,回到李紈身邊輕道:“孩子,賈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李紈哭道:“爹爹,女兒每日只是伺候老太太太太和教養蘭兒,其他的什麽事情女兒都不問,也不知道。女兒不曾放印子錢,除了府裏發的月錢,便是每年春秋收兩季租子,那地也是祖上傳下來分到女兒名下的,也不是來路不明的地。除此之外,女兒與他們再無半點銀錢上的往來。”

李大人點頭道:“如此便好,你為夫守節撫養幼子,原是應該受褒獎的,你又和他們府裏的腌拶事情沒有關系,這便好辦了,當今聖上是聖明之君,太子雖然雷厲風行,卻也有一顆仁善之心,等過幾日父親便上書為你求情,相信皇上太子一定會從輕發落於你,孩子,你放寬心,且再忍耐幾日吧。我已經吩咐過這裏的牢子,她們會對你們母子加以照顧的。”李紈哭道:“父親,女兒不孝,讓您費心了。”

李大人撫著女兒的頭發嘆道:“孩子,我和你母親等著你回來。賈家便是就此敗落了,李家也養得起你們母子,日後好好教養蘭兒,總能有出頭之日的。”說完李大人拿過一只小包袱,低聲道:“這是你母親準備的兩件棉衣,冬日苦寒,你可要當心自己的身子。蘭心身子骨嫩,更不能凍著的,裏面還些點心,你和蘭兒吃吧。”

李紈將包袱打開,取出賈蘭的那件給賈蘭穿上,賈蘭許久沒吃過點心,看到黃澄澄的點心便直咽口水,李紈給了賈蘭一塊,卻將其他的包了起來,對父親輕聲說道:“不管她們怎麽對我,可到底是太婆婆和婆婆,這棉衣女兒不能自己穿,點心也不能獨享。”

李大人點點頭道:“孩子,苦了你,是爹爹想的不周到。”

李紈忙搖頭道:“爹爹您快別這樣說,您來探女兒是念著父女之情,若是帶的多了便是探望賈家眾人,這樣對爹爹不好。爹爹放心,女兒沒事的。這裏到底不是什麽幹凈地方,爹爹還是快些回去吧。”

李大人點點頭,輕聲道:“孩子,再忍幾日,爹爹一定救你出去。”

李紈點點頭,含淚看著父親走了,牢子輕聲道:“那邊還有一間空牢房,雖小些可也夠你們母子住的,這便過去吧。”

李紈聽了這話,感激的拉著賈蘭跪下道:“多謝大人成全。”

那牢子扶起李紈低聲道:“夫人快請起來,小人受過李大人的恩惠,李夫人但有吩咐小人一定盡力辦到。”

李紈回身將那點心包打開,將點心分成一大一小的兩份,將那份大的同棉衣包在一起,對牢子說道:“煩請大人將這包袱交給老太太,老太太有了年紀,受不了風寒。”

牢子點頭道:“夫人不愧是李大人的千金,您放心,小人一定送過去。”

李紈領著賈蘭去了那個單間,見那房間裏竟然有一張小床一方小桌,床上還有一張棉被,雖然破舊了些,可是卻能遮擋風寒。小桌上有一把壺一只杯子,壺裏的水還是熱的。李紈不禁雙眼含淚看著牢子,牢子笑笑便轉身走了。李紈忙去倒了一杯熱水給賈蘭喝,自此,這母子二人在獄神廟裏便安心住了下來,只等著最後的結果。

賈母等人一見到棉衣點心,便楞住了,王夫人坐牢的日子最久,她一看到點心眼都綠了,忽的撲到賈母面前便搶包袱,賈母人老動作遲緩,竟讓王夫人將包袱搶了過去,王夫人抓起點心便往嘴裏塞,刑夫人一見自然不答應,如餓虎一般撲倒王夫人,一把抓搶過點心包,還將王夫人已經塞進嘴裏的點心打落在地。

王夫人如何肯依,便和刑夫人扭打起來。刑夫人雖然是大太太,可她是續弦,年紀要比王夫人小不少,而且王夫人又是受過刑的人,自然打不過刑夫人,薛姨太太一看姐姐吃虧,便也撲上來同刑夫人扭打起來,迎春急得哭著直喊:“別打了別打了……”可是卻沒有人聽她的。寶釵冷笑著加入搶東西的戰團,她到底年輕,很快便將包袱搶了出來,探春在一旁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她猛的撲倒寶釵,將包袱搶到了自己的手中。

被這幾個娘們一搶,那點心便已經碎成粉末了,灑了一半還有一半沾在棉衣上。探春將棉衣送到賈母面前,低聲道:“老太太,點心都碎了。”

賈母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三丫頭,你把點心屑子攏一攏吃了吧,總好過一口吃不著。”探春搖搖頭,將點心屑子攏起來捧到賈母面前道:“老太太,您吃吧。”

沒了包袱刑王薛三人自然不再打下去了,王夫人又撲到探春面前,抓著探春的手又是吸又是舔,惡心的探春直縮手。賈母不住的搖頭嘆息,將那棉衣穿了起來,王夫人還想搶棉衣,賈母怒道:“你看你象個什麽樣子,哪裏還象個大家子的太太,還不與我滾到一邊去。”

寶釵站起身來,攏了攏散亂的頭發,譏笑道:“沒想到賈三姑娘竟如此孝順,素日裏你百般討好姨媽,如今見姨媽沒用了便去討好老太太,賈三姑娘,我只怕你也是白費心機。”探春並不理會寶釵,賈母卻將探春拉到身邊低聲說了幾句,探春不住的點頭,輕輕道:“孫女相信老太太,這一大家子可全指著您呢。”

王夫人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走到探春面前,用足了力氣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將探春打倒在賈母身上,王夫人叉著腰罵道:“你個小娼婦,跟那個下作的賤人一模一樣,就會討好主子!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誰是你的嫡母,死丫頭,你別忘了娘娘如今有了身子,只等著她生下小龍子,我便是皇子的外祖母。老東西,你那個嫡親的外孫女不就是個縣主麽,算什麽玩意兒,我可是皇子的外祖母,你比我差遠了。”

在來獄神廟的路上,薛姨太太悄悄告訴王夫人元春已經有了身孕,所以王夫人現在的氣焰才會如此囂張。

賈母氣急,指著王夫人罵道:“你生的女兒但凡是有難為的,我們一家子早就被放出去了,如今她有了身子我們家反遭了大難,可見她也不是什麽吉祥的東西。早知如此,就不該白填了那麽多銀子,若不是你貪占玉兒家的銀子東西,我們賈家何至於此!”

王夫人到現在還不知悔悟,還直著脖子叫道:“不就是用了幾個銀子麽,元春是娘娘,我們又養了那狐媚子這麽多年,便是當辛苦費也不夠的,還不是你養下的狐媚子,就會勾引男人,如果不是那個小狐媚子,皇上如何會這樣無……”

聽著王夫人越說越下作,牢子啪的一皮鞭抽到牢門上,怒喝道:“吵什麽吵,都住口!”王夫人好似失心瘋了一般,仍是罵個不停,牢子大怒,將王夫人拉出牢門,綁到架上,狠狠的抽了一頓皮鞭,王夫人才哀嚎著叫疼,不敢再罵下去。將血肉模糊的王夫人解下來丟入牢房,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王夫人吃力的擡起手伸向薛姨太太,哀叫道:“妹妹,救我!”薛姨太太想了想,拉著寶釵道:“釵兒,我們去幫你姨媽。”

寶釵雖然心裏不情願,可還是上前將王夫人架起來拖到墻角。將王夫人被抽破衣裳撕下幾條,蘸著旁邊的臟水簡單擦了擦,王夫人大口喘著氣,氣惱的哼道:“等我的元春生下龍子,哼,看我不整死你們!”

寶釵心裏一縮,擡頭看向母親。薛姨太太卻神情自若的搖了搖頭。仍是照看王夫人。探春緊緊貼著賈母,輕聲道:“老太太,您說林姐姐真的會來看我們麽?”

賈母點頭道:“玉兒從來都不是個狠心的孩子,她一定會來的。”

探春點點頭,輕道:“老太太說的是,林姐姐心地最好的。”探春知道只有賈母才和黛玉有血緣關系,日後黛玉便是要救,只怕也只會救賈母一人,她只有緊緊貼著賈母,才有可能求黛玉將她一並救出去,否則以探春的性子,是覺不會放著貴妃娘娘的娘不巴結,而去巴結老太太,她倒比別人看的清楚,如今只有黛玉才能給自己一線生機。

寶釵聽了這話,冷冷的哼了一聲,心中恨恨的想道:那個狐媚子生得又不美又父母雙亡的只是個孤女,憑什麽她要什麽有什麽,自己卻要在這大牢中苦掙苦熬,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寶釵暗道:“林黛玉,只要我有出頭之日,定要你受百倍於我的苦楚,不毀了你林黛玉,我薛寶釵誓不為人!”

迎春同刑夫人偎在一處,她們聽到探春的話,眼晴猛然一亮,可是很快便沒了神彩,刑夫人摟著迎春道:“二丫頭,日後案子結了,只怕闔府的女眷都要官賣的,雖然是沒籍沒奴,總有一線生路的,你也不用太害怕。”

迎春輕輕嘆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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